矛针
在老家,现在正是吃矛针的时候。许多人没吃过,甚至都不知道矛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。
其实矛针就是茅草的嫩芽,此时的茅草还被青嫩的草叶包裹着,显得有些婴儿肥。但是眼力好的孩子能第一时间将藏着矛针的茅草找出来,剥开嫩叶便是嫩出水的茅草芯蕊,捻住之后轻轻往外一抽,便是一根可爱的矛针了。这个时候,得到第一根矛针的女孩便会看向喜欢的男孩,咧嘴一笑。但男孩通常很难明白这种微妙的情愫,只会当成挑衅,愤愤地继续在春草之中寻找矛针。
据说矛针的味道像春天一样。我不明白像春天一样的味道是什么意思。后来尝过之后,也没有尝出那个女孩告诉我的所谓春天的味道,只觉得入口不像茅草,嚼起来绵绵的,甜甜的。
我觉得是我挑选的矛针太老了,所以漫山遍野地寻找更加嫩生的矛针。
春雨洗过的太阳很舒服,不像夏天那般热烈,也不似冬天那样徒有其表,就是你恰好能感受到太阳它存在,但是它的光和热又不会让你觉得难受,清新而柔软。
踏青是个重要的仪式,正月年关方去,二月春耕将至,按照惯例是要挑个日子,全家放下手里的活,由一家之主带领着郊游踏青的。但是在农村交际圈子有限,所以这种难得热闹的日子,大家也都乐意腾出一天时间来一块乐呵乐呵,于是踏青变成了村里的一大盛事。
踏青的人多了,那些好嗓子就觉得展示才艺的时候到了,一唱一和,一唱几和,几唱几和,然后踏青就变成了踏歌。大家慢慢地走,歌声悠悠地飘,慢慢悠悠,时间仿佛清冽的小溪,流逝得缓慢却欢快。
我站在山坡上有些失神,此刻的细嫩茅草还不像三伏天那般茁壮峥嵘,即使漫山遍野,也不会让人感觉野蛮生长;但它们又不是“草色遥看近却无”那般不起眼。茅草似乎代表了秩序中的杂乱部分,不循规蹈矩,却满是生机。
我不由得将手中的矛针放进口中,又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茅草在春风里左摇右摆,场面极为壮观,千万个弱小的个体向着同一片天空挥舞着笑着,大片的嫩绿色彩极富感染力,就如同生活在这片大地上千万年的我们一样。
矛针似乎多了些奇妙的味道,甜丝丝的沁人心脾,是那种混合了阳光、露水和春风的微甜清香,就像蜜蜂从花蕊采回的花粉还没有来得及被酿成蜜。我依然不清楚这是不是春天的味道。
踏春总是要日落时分才结束的,春日的晖光有些泛蓝,白昼的尽头有些清冷,但是热闹的人群相伴而归却不觉春寒,倦鸟亦归,茅草低伏,随着夜幕降临,村子复归平静。
后来,我离开了村子,走了很多地方,再也没有吃过矛针了,故乡的山歌也很久没有听到了。不过留在记忆甜嫩的茅草味道和那段缓慢的时光却如此隽永,不管我身在何方,也常常忆起。(平南总包部 段福)